第3章 饮食结构
你陷入了从未预料过的僵局。
在经历检查室内的不愉快后，你和001都默契地相互隔开了一段距离，彼此观察着。
保险起见，你认为在与001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前，应该停掉所有会让他心生不悦的研究项目，毕竟对待未知的态度本就应该是小心翼翼的循序渐进，而之前的你一上来就想调查他的身体构造，确实表现得太过心急。
你和他已经维持着这样奇怪的距离感整整半个月了。
似乎鸟类们都有着极高的语言天赋，不过才半个月，001就掌握了最基础的语言，而你那高级的翻译器至今都只能翻出残文断句。
你羡慕极了，在手中翻译器第无数次将他同你的日常问候翻成“研究员小姐，今天有蛋吗？”的离谱句子之后，终于痛下决心，决定向001学习他的言语。
可还没等你想好怎么开口，就看见001黑着脸，抢在正打扫卫生的伴侣机器人之前，用拖在地上的长长翅尾扫掉灰尘与垃圾，收集起来再挑衅般地当着机器人的面全部倾倒进垃圾桶，好似炫耀着自己的家事技能更胜一筹一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001对你的伴侣机器人抱有极强的对立情绪，处处抢活儿干不说，还像是护食的鸟，不停阻扰你的机器人靠近你，回你的房间休整充电。
甚至刚开始的那几天，他还时常装作不经意般地用翅膀挥倒正根据程序打扫洗衣的机器人，后来因被你严厉地制止，才有所收敛。
但你永远也忘记不了第一天夜里，你让机器人回房休整时，001向你投来的奇怪眼神。
硬要比喻的话，他那时的状态就像是当面捉到妻子出轨的可怜绿帽人。
尽管你知道这个比喻很奇怪，但你确实找不到更恰当的比喻了。
他非常讨厌你的伴侣机器人，时常挤兑并阻挠机器人的行动。你看不下去，每每都为了自己的伴侣机器人出面指责无理取闹的001，这也是研究被迫中止的主要原因。
你和001因为一具普通的伴侣机器人冷战至今，谁也不让地固执己见。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能确保研究所内适宜居住的环境，家事机器人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上头迟迟批不下经费，你就只能带上了自己前不久刚自费购买的伴侣机器人。
而且说是伴侣机器人，其实也不太正确，这是一具你从古老的海鲜市场上淘来的半报废次品，是拆掉攻击模块后的原军用退役转型式机器人。
军用机器人的身形高大，体态良好，小麦色的仿生肌肤下连微微鼓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利落而干净的短银发与内置各类探测仪器的蓝色人造眼珠相得益彰，若非他右颌骨处有一片破损，直直露出仿生肌肤下的的银色机械构造，还时不时会闪过蓝色电路的话，你几乎都要错觉他是个真人。
因为是军用退役再转型，所以他无一遗漏地内载了你需要的所有技能板块，例如警卫、打扫、清洗及烹饪等。而且超级划算的价格让你这个尚未毕业的实习研究员也完全负担得起。
但也许便宜总是有便宜的理由，你买的这具军用退役机器人似乎损坏了言语模块，刚到家时只能发出“嘶嘶”的电流音，一句话都说不出。
后来还是你使用传承千年的“拍拍”神技，对着他的脑瓜子猛拍了三下，才使得错位的线路重新咬合。
尽管仍带着不小的电音，但只要机器人能正常接受你的言语命令，并对其作出反应就行。反正你也不奢求其他高级功能，那些对于伴侣机器人来说最为精髓的功能，以及广告语里叫嚣着不得不试的某些深夜模式，早就在为他取名的乌龙里化为心如止水的虚无。
你扶着额，叹着气将剑拔弩张的001与面无表情的机器人分开，拍掉机器人白衬衫上的灰，然后向001发出午餐邀请。
你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顺便观察一下他对食物的偏好，这半个月来因着与机器人闹不愉快，你都没见过他进食。
你十分好奇他的饮食结构，当然，这也是必须要计入的观察项目。
所以等你弄干净机器人的衣摆后，就指着开放式的厨房发出指令：“有机简餐两人份。”
机器人颌骨处外露的机械结构因此快速滑过一道蓝光，紧接着，他垂眼似扫描般地望了望你的小腹，带有强烈电音的低沉嗓音平调地响起。
“指令接收。制作一份儿童套餐已排入今日日程。优先顺序：紧急。”
你愣住了，呆呆看着机器人略显笨拙地抬手，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停顿，最后将手掌放上你的脑袋，机械性地滑动。
你好像没有要儿童餐吧？而且只有一份，他这是…对001记仇了么？
诶？记仇？他竟然有这么高级的功能么？
“日常陪伴抚慰指令完成。”
他冷冰冰地吐出你至今都没有弄懂的附加功能，在“摸”完你的脑袋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穿上纯黑的围裙，挽起袖口露出极富力量感的小臂，就开始动作一顿一顿地制作餐食。
你还想追上去为001也点一份餐食，可花瓶被狠狠扔上餐桌的声响却吓得你肩头一缩，刚回首就被001按着肩坐下。
“午餐！”
那副亲眼目睹妻子与小三勾在一起的委屈神情又莫名出现了，001有些生气地折了一支黑种草塞进你的手心。
“吃，研究员小姐，吃我的，忠实。”
你看着手中的花，严重怀疑001是不是用错了词。
可在你对面落座的001早已摘下一朵百子莲，碾下花瓣就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
你颇为震惊地看着他吃完了整整一朵淡紫色百子莲，视线黏在001沾染花汁的唇瓣上几乎离不开。
你赶紧取出平板，向里面录入相关信息，并谨慎提问：“你平时就吃这些吗？”
001刚要回答，就因平板播报的翻译而微微晃神，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似正衡量着你和平板，究竟该听哪一个。
他的反应让你觉得平板的翻译大概率又拉垮了。
只得放下手中的花，配合着肢体语言又慢慢重复了一遍问句。
“你平时…”你指着001，然后收回手，一边一手做碗一手做筷，一边摆出吃饭的动作说道：“也吃……”你再接再厉地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桌上的那些花，终于说完了整句话，“这些吗？”
你自认为自己的肢体语言无懈可击，双手虚空扒拉着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这下就算是心智发育不成熟的孩子都该看懂你所要表达的意思了吧？
可事实上，001在看你做第一遍时就一下蒸红了英俊的眉眼，呆呆抿着还来不及咽下的一瓣浅紫花瓣，向你眨了眨水润的黑眼。
他看你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才颇为急切地咽下唇边的花瓣，盯着你细心咀嚼。
你拉长调的话语同双手乱划的举动在001的眼里像极了幼鸟的索食行为，结合你近半个月都没有“蛋”的事实，001认为自己有责任先把你养大一些，再讨论未来。
对001的种族来说，食用花瓣是效率最高的进食方式。
他们虽并不需要摄取太多外来物，但长久的漂泊生活早就令齿面退化成只能浅浅研磨食物的形状，正好食用薄薄软软的花瓣。
他的种族就像春去秋回的大雁一般，持续飘荡在各个平行世界内，被形形色色的人或敬仰地奉为上宾，又或被驱逐被捕猎，成为迫害对象，这也造成了他们对幼鸟近乎无条件的呵护与对伴侣雌鸟强烈的独占欲。
并且同你所熟知的白鸽一样，001的种族奉行忠诚的一夫一妻制，雄鸟会在找到伴侣后主动承担起一切家务，尽心尽力地照顾雌鸟。
但与动物不同的是，他们在繁·衍季的欲·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雌鸟产出足以孕育后代的卵，并同意雄鸟进行繁·衍，他们甚至还可以做到夫妻俩“相敬如宾”地走完一生。
当然，其中自然也存在极少数不一样的例子，一直向你追问“今天有蛋吗”的001或许就是例外。
……只可惜以上信息你都没有采集到。
不然你就会知道001现在是抱着何种心态，准备投喂你的了。
他撑着桌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游离着视线，慢慢倾身向你探出呈着花瓣碎的殷红舌尖。
你十分困惑地看着他柔软眨动的眼睫，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用余光发现他那紧张绷直的翼尖后，你才恍然大悟般地也配合着站起，并前倾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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