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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回 警告


  按照何和的说法,由西北流向东南的白石河是天使湾最大的一条淡水河。这条河的河神所具备的法力在内陆可以比肩天使湾海王。可不知为什么,她至今无法感应到这条大河之神应有的气息。

  “会不会是因为你离开了牛奶湖,感应能力出了问题?”王雅萱理了理披肩,说实话,她挺喜欢这身打扮,就像是某个手机游戏里的紫装皮肤一样。

  “绝无可能。”何和摇了摇头,一丝头痛又悄然袭来,“从水里散发的气息来看,这条大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河神管理过了。”

  “各位,这位是南希大婶,她家里有空余的屋子可以供我们暂住。”朱鼎齐原本并不擅与人沟通,经历了前几天野外生存的锻炼后,这个自信的小胖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南希大婶,这位是何和修女,这位是王雅萱修女,这位是克雷斯钦……修士。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哎呀哎呀,德尔科特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能接待神职人员是我们信徒的荣幸。”南希大婶就是刚才朱鼎齐问路遇见的大妈,她的丈夫在流亡途中活活饿死了,只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潘托相依为命。潘托原本给维丽·白德夫人种地,由于虔诚听话,他深得城堡里管事大人的喜爱,年纪轻轻竟然成了工头,住在城堡里面。儿子曾托人从城堡里捎来的钱和食物,南希大婶的生活条件比村里其他人家富裕不少,以至于同村的穷孩子时常上她家讨吃的。去年,南希大婶用攒下的一些钱和食物雇佣村里的青壮将自家的窝棚扩建成一座两层带阁楼的屋子。一楼是厨房和大餐桌,二楼有两个卧室和一个洗漱间,屋顶的阁楼也相当宽敞。开春以来,潘托忽然没了音信,他很担心,几次托人打听都没结果。原想着到了夏天给潘托说一门亲事,自己就等着抱孙子了。

  在南希大婶家安顿好后,朱鼎齐从包里拿出一个金币交给南希大婶,让她准备一些像样的饭菜,还有一套换洗衣服,烧一些热水,准备好澡盆供自己梳洗。南希大婶双手接过金币,千恩万谢。一枚金币,可以让普通的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一年,在白石村这更是一笔巨款。眼看德尔科特僧侣团出手大方,南希大婶开始感恩,你说怎么这么巧,自己出门洗个衣服,就能遇到这样的好事,这一定是神的关照。

  “哟……我们的德尔科特先生还知道洗澡呀。”何和一直对不修边幅的朱鼎齐是有些看法的,虽然不算很邋遢,但这个小胖子绝对算不上爱干净的那种,似乎男孩子们都这样。

  “为啥你给问仔也起了外国名字,就不知道给我们俩也取呢?人家也想要好听洋气的外国名字。”王雅萱个头比朱鼎齐高,撒娇什么的并不是很常见。

  “哼,谁叫你们嫌弃我,不给我变干净衣服的。”朱鼎齐一挺肚皮、一噘嘴,直男脾气就上来了,“我要去隔壁洗澡了,你们不许偷看,谁偷看谁长针眼。”

  “切!谁稀罕!”王雅萱和何和不约而同超朱鼎齐做了个鬼脸。

  这天晚上,南希大婶家周围的穷孩子们有福了,南希大婶烹煮大餐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汤汤水水,和剩菜剩饭也都大方地施舍给了邻居们。这个消息也经由村民们口口相传送到了城堡里。

  “哦?这群小屁孩居然已经来到这里了么?”城堡昏暗的塔楼里,一位身材高大的贵妇人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地望着白石村里南希大婶家的房子。她的脸白得像石灰,她的唇红得像鲜血,她的眼睛周围用黑绿色眼影描着浓浓的烟熏妆,颧骨上的一颗黑痣,在那惨白的面颊上十分显眼。

  “是的夫人。”肃立在一旁的管事只有一只独眼,身材瘦削,留着一副漂亮而上翘的小胡子,“他们没有直接求见您,而是化妆先在村里住了下来,说明他们不想这么快引人注目。但他们又花了一个金币,买吃的。村里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食物,那个村妇亲自向城堡的守卫买了一些火腿、奶酪和面包。”说着,管事摊开了手掌,躬身将那枚金币双手托过头顶。

  金币在烛火的映照下,闪了一下,在管事的掌心里消失了。“毕竟只是些孩子呀……又年轻……又单纯……又可爱……”维丽·白德夫人用尖利猩红的指甲将悬浮在耳边的金币一弹,金币在空中飞速转动,并发出悠长好听的声响。

  朱鼎齐和问仔、米尔豪斯被安排住在二楼,就在南希大婶房间隔壁,何和王雅萱则选择了住在阁楼。

  “还是妈妈说得对!”换上干净的衣服,朱鼎齐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这可比巫婆家的稻草床舒服多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也就是在有人烟的地方,你再回到荒野里试试!”米尔豪斯还不是很习惯猫的躯体,他觉得舔爪子的动作实在是太愚蠢了。

  “比起花钱……我其实更喜欢克雷斯钦这个名字,你是怎么想到的?”问仔倒是挺喜欢自己的新形象。

  “这还不容易,每次看到爸爸玩游戏建新号,取名字的时候搜肠刮肚,到最后,还不是按照盎格鲁萨克逊语的音译去解决。”说到这里,小胖子又开始想念父亲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脱险。在自己不用担心吃喝之后,他总会想起爸爸妈妈,这种对于父母的眷恋是如此强烈无法割舍,支持着他在最危险的时候,都没有放弃——洪水中如此、鱼嘴中也如此。

  “于是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不打算和你的同学们商量一下么?”米尔豪斯用毛茸茸的尾巴撩了一下朱鼎齐的鼻子。

  “啊?不是应该她们来找我们的么?领队就应该有领队的样子。”朱鼎齐抱着胳膊,显然还在为变衣服的事情生气。

  “万一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呢?你别忘了何和可是河神,这次还是为了帮助她夺回……”问仔——哦不,克雷斯钦压低了声音“《乌姆里奇之书》。”

  “别劝他了,小胖子开始使小性子了,他呀,有的时候心眼儿就是比针尖还小!”米尔豪斯劝慰道,“人家没给你变新衣服,完全是为了提醒你注意个人习惯和卫生,就像你爸爸妈妈有时候会让你自己把搞乱的桌子收起来,让你自己洗碗。”

  “切!那是我爸我妈!她又不是!”朱鼎齐越听越来气。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问仔揉了揉他的脑袋,“作为一个团队,你们如果现在因为这些小事闹矛盾,会有什么后果。”

  这句话让朱鼎齐心里咯噔一下。是呀!这个道理自己其实也早就知道,只是情绪一上来,就是控制不住。

  “好在呀……你们又没吵架,就你一个人自己在这里越想越气而已。我看八成是脑子不如学霸王雅萱,何和又有河神之力,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短处,遇到点小事儿就发脾气。”米尔豪斯的话一针见血,朱鼎齐无言以对。过了一会他决定主动联系两位女士,一起做好团队建设。

  “咚咚咚”朱鼎齐敲了敲阁楼的门板,“那个……水还热着,你们俩要不要也洗个澡?”

  问仔直接被尬晕,米尔豪斯差点气得吐血,这家伙总能给人整出点小惊喜。

  “不要不要!流氓流氓!”阁楼上,两个女孩一边跺着楼板,一边搬桌端椅,将阁楼门板挡住。

  “团队沟通对技巧要求真高……”朱鼎齐喃喃自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白痴胖子在想什么?!”王雅萱红着脸,虽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还没有什么感情之类的事情。但在现实世界中,学校也好、父母也罢已经在有意无意地在意和灌输男女之别,授受不亲各种规条了。甚至班级里也偶尔会传一些谁谁谁早恋的事情,仿佛这能让恶作剧变得更有趣一点。

  “天知道!快过来,帮我集中精神。”在何和的催促下,王雅萱双手抓住她的两条辫子,防止它们扭动地太厉害。周围的水汽在何和的法术作用下聚拢成一个法阵将两人圈在当中。

  “伟大的白石河之神哟,请回应我的呼唤。大海的女儿,牛奶湖的河神,正在寻找你的踪迹。为何我在你的领地却感知不到你的力量?为何我在你的领地觉察不到你的存在?”何和紧闭双眼集中精力,口中轻轻吟唱着。那只口吐芬芳的怪鱼此刻化为小鸟的形态在她们头顶不住盘旋。

  噗!结成法阵的水汽被一阵由内而外的气流吹散了。水滴沿着歪歪扭扭的路线汇聚到一起,在楼板上显现出巴掌大的字迹:“RUN”

  阁楼的窗外忽然能看到有光在缓缓变亮。王雅萱与何和赶忙跑到窗前眺望。只见不远处,城堡的大门已经打开,从里面出来一队骑兵,他们个个顶盔掼甲,打着火把,穿过村子朝着南希大婶的屋子这边赶来。

  “会不会是冲我们来的?”俩人脑子里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村里的狗开始狂吠,其他人家的窝棚也被突如其来的骑兵吓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女人的安慰声,男子的呼喝声不绝于耳。

  “大家不要惊慌,本月的租粮、徭役、收税和献祭大家完成得都不错。”为首的骑兵队长一身漆黑的甲胄,腰悬宝剑,威风凛凛,“维丽·白德夫人将于三天后在城堡内举办燃灯大会赐福于大家,全知之神派遣的僧侣团已经抵达了本地。请大家随我一起欢迎僧侣团,请他们移步到城里歇息!”

  一阵喧哗后,村民们都松了口气,纷纷打开门窗借着骑兵们的火把的光朝外观望,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走到了屋外。

  “唉?这不是南希大婶的儿子潘托么?”

  “不会吧?这小子只是工头吧?啥时候当上骑兵队长了?”

  “难怪这老婆子越过越富,果然是母凭子贵!”

  “老妈,母凭子贵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你这没出息的!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出息,咱家也不用至今三代人还窝在这一个窝棚里!”

  从窝棚里涌出来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跟着骑兵队来到南希大婶的屋子前。

  “潘托!我的小宝贝!”南希大婶穿着睡衣,打着赤脚就跑了出来。她有快一个月没听到儿子的消息了,害她时常担心是不是潘托在城里惹了祸,“哎呀哎呀,妈妈的小南瓜又长高了!”看见儿子又获得了晋升,而且骑着高头大马,还管着一大批手下,南希大婶甭提多自豪了。她抬着头,挺着胸,享受着村民们羡慕的目光,如同行走在云端。

  “怎么样?我的小宝贝,你是什么时候晋升的,怎么也不告诉妈妈一声”南希大婶亲吻着儿子的双手。

  可骑在马背上的潘托并未表现出一个儿子见到母亲该有的样子,甚至没有因为母亲举止的过分亲昵而表现出尴尬。

  “让开,认清你的身份!村妇!”潘托在马背上一甩手,将南希大婶摔了一个跟斗。

  南希大婶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半晌没反应过来,这还是自己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抚养长大的儿子么?这还是自己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的儿子么?他就这么对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

  人群里一阵喧哗,然后大家都用非常细碎的言语在一边指指戳戳。泪水一下子从南希大婶的眼眶里决堤而下,她呜呜哭了几声,赶忙捂住嘴巴,从地上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是……是我不好,我只是个乡下的老婆子,我……我高兴过头了,失态了……我这就去请僧侣团的大人们出来。”她捂着脸往屋里跑去,她认定是自己刚才不恰当的举止让儿子丢脸了,让儿子的手下看到长官的母亲竟然是如此没见识的村妇,他们将会如何看待儿子?儿子以后还怎么带兵?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将所有的泪水都往肚子里吞,梳理好情绪后敲响了朱鼎齐的大门。

  “德尔科特大人,维丽·白德夫人派遣……潘托……大人的马队,前来迎接您和您的僧侣团前往城里居住。”说到潘托名字的时候,南希大婶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非常感谢您第一站是在我这里住,这是我们全村的荣幸。”

  朱鼎齐在窗口目睹了刚才的一切,此刻的他怒发冲冠,双目圆睁,对父母的思念化作无限的愤怒使他义愤填膺。

  真是混蛋!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母亲!虽然和南希大婶相处时间不长,但在安排住宿和吃晚饭的时候,没少听她谈起自己的宝贝儿子。由于孩子他爹饿死在流亡途中,这个唯一的儿子几乎就是她全部的寄托。朱鼎齐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虽然她有时对自己很凶,虽然她有时蛮不讲理,可妈妈两个字就像是埋在自己血肉肺腑里最珍贵的宝藏,任谁都不能碰触。

  他搀扶着南希大婶快步走到门前。用手指着马背上的潘托喊道:“你!下来!跪下!道歉!”

  “什么?”潘托早就从马背上跃下,一阵错愕后他说,“出于礼仪,下马迎候是应该的,可是您让我跪下,这就有点过分了,至于道歉么……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了您?”

  PIA!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潘托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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