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危机
如果说比起莫卿的冷漠，站在他身边的颜筱才是最可怕的。
纵使她衣着朴素，妆容简单。
但能让莫卿这般护着，且脱口而出称她是“未婚妻”，就已经让顾逸音的心凉了半截——
那句“未婚妻”曾是她顾逸音撒娇任性，坑蒙拐骗，威逼利诱无数次也得不到的称呼。
但是昨晚，他却说得如此坚定和自然。
顾逸音靠着沙发边，瘫坐在地毯上。
她冷冷地狂笑，仰头举起酒瓶，猛猛灌了一口。
在莫卿身边这么多年，在他们交往的这些日子里，他对她是宠爱的。但这种宠爱，也仅仅是限于喜欢，他喜欢她的相貌，喜欢她的身段，喜欢她静静地嫣然一笑的举止或是其他可以看得见的，摸得着的东西，但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走进他的心底。这一点，她很清楚。
所以，昨晚叫颜筱的那个女子，大概真的是他确定了人？
她与她全然不同。初次见面，如若不是他紧紧牵住了她的手，护在她身前，她是绝对不会注意颜筱的。
宠爱与爱仅仅相差一字，待遇却大相径庭。
颜逸音喝得有些模糊，隐约中听见有人按了门铃，她托着沙发缓缓站起来，踉跄走去开了门，身子一软，跌进唐呈之的怀里。
“是你啊。”她摆了摆手，带着哭腔一笑。
唐呈之连拖带抱，把她拉进房间。
顾逸音甩开唐呈之的臂膀，跌坐在沙发上，嘲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坐下来一起喝酒呗。”
“他也有其他人了？”男人皱了皱眉，端起酒瓶，倒了满满一杯。
“对呀，你说——你们男人喜欢长得普通的，身材也普通的女子，谁信啊？”她被酒呛着了，剧烈地咳了几声，“可偏偏到最后，他就是爱上了这样的一个女子，看起来什么都很普通，也不能在事业上能够帮助他的人。”
“呵。”男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忍着浓重的醋意道，“我正好跟你相反，我喜欢的那个姑娘，背弃我选了一个富豪，一个什么都比我好的有钱人，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他的钱了，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和那个男的一样有钱，她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你丫，就是活该，如果那时候你不选择离开，也许那姑娘就不会背弃你了。”
“说我，你也不是一样吗？”
“我不一样，就算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到最后他还是会选择联姻。在他眼里，感情不重要，集团利益最大化才重要。但是，他现在变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说他要娶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你知道吗，那女子长得一点都不好看，除了干净点，知性点，一点也不高贵，和他的身份完全不相称。对了，你那个前妻好看吗？”
“没你好看，但是是我喜欢的样子，如你说的长得很干净，也很知性，笑起来特别有味道。”
“那你有照片吗？我想看一下她的照片，看看你们男人究竟都是什么品味。”
“有啊，不过是她五年前的照片了，那时她还是长发飘飘的，现在都已经剪成了锁骨发。”
唐呈之从袋子中掏出皮夹，打开，放在顾逸音面前，照片上颜筱和他精神很好，微笑地看着镜头——这是他们结婚证上的照片，他特意洗了一张，出国前塞进了皮夹。
顾逸音不屑地举起皮夹，微晕的醉意渐渐消失，她的头一沉，死死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女子。
这女子，和她昨晚见到的一模一样。即便是她的发型变了，妆容变了，脸上泛着的自信也变了味道，但她还是一眼就能辨识的。
“怎么样，长得还行吧？虽然称不上好看，但也是特别有味道的。”
唐呈之没有注意顾逸音的情绪变化，自言自语道，“如果那年我选择留下，可能我们的孩子也能打酱油了。”
顾逸音沉默，她把皮夹拽紧在手里，慢慢低下了头。
许久，她轻声地问，“你前妻叫颜筱是吗？”
“你怎么知道？”唐呈之惊讶，慌乱地看着她，莫名而来的紧张袭上胸口。
“我当然知道，因为她的现男友叫莫卿，是卿芽集团和IH集团的老板，也是我的前男友。”
他们面色阴冷，互望着对方。
“怎么会？”隔了许久，唐呈之开口道，“你的前男友是莫卿？”
“就是他，我昨晚见过你前妻，她就站在莫卿身后，和他一起回家，还一起说笑。”
空气再度凝结，又是一阵沉默。事实像把利剑，同时扎进两人的胸口。
“你想要回她吗？”半小时后，顾逸音嘶哑地开口。
唐呈之抬起头，盯了她一会，点头，“想。”
“所以——那个孩子是我的筹码，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会配合你的。”他露出阴冷的笑容。
这情景和他四年半前决定离开颜筱时候的如出一辙。
颜筱，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得到了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唐呈之在心底承诺。
******
冬日的午后，有阳光的地方还算得上暖和。颜筱提着咖啡，卡着时间往集团赶。
无论她和莫卿的关系如何，辞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要为自己谋条后路。
凭借这些年在行业里的口碑，加上有IH的工作经验作为背书，找工作对她而言，不算太难。
上午她在群里托朋友问了问，一小时后就有猎头约她了，并且相谈甚欢。
颜筱低头，耳后的几缕头发撒落在脸颊两侧，她从包内掏出发夹，凌乱地夹起，45度抬头仰望太阳照射的方向，慵懒一笑，有自豪，也有苦涩。
“大小姐，你可来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
颜筱几乎是被程伽谣拖出电梯的，看起来，她已经等了她很久。
“中午有点事，我出去了趟，怎么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皱眉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机静音了，不过我给你带了PP家的卡布奇诺，你最喜欢的。”
程伽谣一脸严肃，在颜筱耳边轻声道，“我听说W.K项目好像出事了，貌似是面料问题。”
颜筱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望着程伽谣。
“事情闹得蛮大的，我是听项目组的同事说的，说是张总都惊动了。”
“面料什么问题？”
“不知道，你要不问下张总或者是你们家那位。”
颜筱轻咬嘴唇道，“应该都能被解决吧。”
“颜筱，你这态度不积极啊，你们家出了这事，你怎么一点也不急？”程伽谣扯了扯颜筱的衣服。
“我有什么问题。首先IH和卿芽都姓莫，从法律上讲跟我没有关系。其次你好好想想，人要成长要经历风雨，集团要壮大也是如此，莫卿他有能力解决，我操什么心。”
“你说这话被他听到，人家指不定多心寒。”
“我又没在他面前说。”
“你得亏没说。”
在莫卿身边呆得越久，好像胆子也会越变越大。
如果是以往听闻W.K陷入原料危机，她一定会着急得要死。但这次，她真的就是淡定得听过而已。
可偏偏事情的发展，给了她原本坚强的心重重一击。
傍晚，网络上铺天盖地地爆出W.k品牌次品面料的新闻——“代加工”龙头卿芽自有品牌W.K网购衣物水洗一次大面积褪色。
好像事情有点严重？颜筱低着头，盯着手机，微微蹙眉。
程伽谣看着颜筱的模样，给她发来信息——
貌似事情没有压住，刚刚听到最新消息，张总已经怒了，你要不要表示下关心？
颜筱没有理会，又刷了几篇新闻，内容大致相同。
但是这事，她关心又有什么用呢？早上打的电话，莫卿到现在都没有回复。比起W.K的事，颜筱这会儿更介意莫卿在干嘛。
他从来都不会消失这么久的，不会是真有什么事吧？
还是——是他伦敦的母亲有事？莫卿和她说过，莫母在这个季节特别容易情绪波动。
上海到伦敦直飞的航班基本在12个小时上下，如要转机或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一下，没有回复信息也很正常，毕竟他这么忙。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多想了，毕竟顾逸音就在眼前。说好的大气呢，说好的懂事呢？
颜筱感觉整个思维逻辑都不正常起来。虽然今天的工作她还是正常在做，中午也抽空去见了猎头，在外人看起来她和平日里并无二样。但实际上，也只有她自己才懂，今天的颜筱，完全处于失重状态。
颜筱傻傻地苦笑，几乎要哭出来，她总觉得一股淡淡的忧伤在靠近——直到很后来，她才明白今日的惶恐不是无缘无故的。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恍恍惚惚地收拾完文件，打算去接颜栀。
又是一个周五，前两天，莫卿还和她约定要一起去接孩子的，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并且还是这么莫名其妙的突变。
******
“项目A组的颜筱，D组的张呈成跟我出来一下。”
什么？颜筱以为是自己听错，站在原地楞了半响，直到小何总喊她，才回过神来。
此刻，小何总的身旁站着站着一个打扮利索的女子，短发，套装穿着，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干练的女将。
“我是张言昊张总的秘书唐子娜，接下来的时间，你和张呈成都会被抽调到W.k应急项目组。”
这个叫唐子枫的女子目光严肃，“工作从今晚开始，20分钟后到20楼E-P会议室报道，这是你们的门禁卡。”
什么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们的掌心就被塞了张“特别门禁卡”。
她和即将与她朝夕相处的同事张呈成相互对视，意识到了W.K事件的严重性。
IH的每个项目组都有极高的自主性和独立性，张呈成和她虽然在同一个大部门里，却极少对话。在潜意识里，他们都把彼此当成了竞争对手——集团里的case从来不会平均分配到每个项目组，只有在上一个项目中表现优异的团组才有资格得到下一个大case。
进IH后，颜筱有所耳闻，以往所有重大的case都会优先进到张呈成的组里，经他筛选，才会陆续落到其他组别。
但这一切，似乎在颜筱入职不久后就变了风向，许是因为张言昊的关系加持，让她一连拿下了好几个大的单子。尤其在“假合同”事件后，小何总对她也是有特殊照顾的。
因此在工作中，张呈成对她是有成见的。不过因为之前都是独立的工作小组，颜筱也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貌似从待会开始，他们就要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了，想想都觉得太尴尬。
想归想，作为职业女性的颜筱，自然不会质疑领导的决定，更不会敷衍了事。
张言昊临时抽调了他们整个部门里两个最优秀的成员进入临时组，可见W.K事件已经绝壁严重了。
一阵催促中，颜筱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这缕一缕思路都已经过了5分钟了。
工作得做，颜栀也得接。
集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再找莫芽儿去接颜栀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所以，这个接孩子的重大任务就只能落在程伽谣的身上。
她和颜栀见过几次，两人也玩得甚欢，把栀儿放在程家，颜筱很放心。
“待会有空吗？”
“有啊，我待会去新家看装修。”
“帮我去接一下颜栀吧，周末在你们家放两天行吗？”
“你怎么......？刚才来的那个很厉害的女的是张言昊的助理吧？”
“嗯。W.K事件貌似挺严重的，我和D组的张呈成都被抽调去临时组了。”
“那看来是真的真的非常严重了。”程伽谣看了一眼颜筱，小声提醒，“IH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发生紧急事件，会根据实际需求从各个事业群和部门抽调专业人才组建临时组。”
“我知道。卿芽一直以来都是做大牌代加工的，早些年虽然推出过独立品牌，但口碑平平，自然平安。只是这次，单单先前预售的订单都能抵得上多数服装企业的半年的销量了，很难不被注意。加上W.K又选择了在IH的平台首发，不同两家公司，同一个老板。就算莫卿再低调，也很难不惹得别人眼红。”
“你就那么相信他？万一面料真的有问题呢？”
“24小时里，事件发酵成这个样子，面料有问题是跑不了的，但真相到底是什么，值得推敲。至于我相信他，是必然。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34.5的年纪，能拥有巨大财富，我只能说‘他毕竟是个商人’。”
“他再精明，也不会昧着良心赚黑钱。”
“那你联系上他了吗？”
“没有。可能去伦敦了。无论以后怎么样，现在先做事吧。”
“你和上午的颜筱判若两人。”
“进入临时组是荣誉，就算我与这家集团的老板从未遇见，从不相识，我也会漂亮地打完这一仗。”
就算她不曾与莫卿有任何的瓜葛，她也会漂亮地配合集团打赢这一仗，这是她的真心话——即便在心底，她已经要决定要离职了。
但是没办法，刻在骨子里的要强，一直驱使着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也享受在千钧一发间临危受命的荣誉感，这是属于她的骄傲，不为任何人而转移。
可这一次她决定加入临时组，仅仅是因为她想的——这些听起来虚无缥缈的因素？答案当然不全是。
网上铺天盖地关于莫卿的言论有多难听，颜筱字字看在眼里，她不担心——是因为知道莫卿不会在意这些，同时也相信他有能力能扭转局势。
但这不意味着她不想帮他。如论莫卿有多强，颜筱也希望，有一天当他疲惫了，想找地方靠了，她能有能力让他好好放松。
况且，卿芽和IH都凝聚着他十余年的心血。
所以——即便与他相比，她是渺小的，她也会竭力守护他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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