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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深仇大恨7


刚过6点,天色蒙蒙亮,李父就醒了,人年纪越大岁月交托的东西就越多,心上装着事自然也就睡时少,醒时多。

        以往他只需在床上再躺半小时,李岑就会敲响病房的门,然后扶着他下楼散步,可今天他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李岑才不紧不慢地敲响病房的门。

        李父沉着声音,语气里带着隐隐的不悦,道:“进来吧。”他艰难地坐起身子,把手搭在李岑的手上,弯腰驼背,步履蹒跚,从病房到电梯口,他们走了十多分钟,这就是李父现在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

        李岑不急不躁,完全配合李父的速度,搀扶的力度也刚刚好。李父看着身边的李岑,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是这样,不需要太搡心,所有的事到李岑那儿都如水到渠成一般,他只需要验收结果就行,至于过程,从前是李岑的母亲姜文心在搡心,姜文心去世后,他竟忘了还有过程这个东西。

        今天的李岑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西装革履,卓尔不群,李父能想象自己的儿子在公司开会时的模样,严肃严格严厉。

        电梯在慢慢下降,李父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平时在公司谦和热情些,我知你的性子像你母亲,冷淡寡情,但你现在根基还不稳,平时和董事会的老人们多走动走动。”

        李岑只“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把李父的话放在心上。

        待二人来到楼下庭院,天色已大亮,白日的喧嚣刚刚开始。

        “昨天让你去见的老田的女儿,你觉得如何啊?”老田是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之一,交情匪浅。

        李岑道:“年纪不大。”这话如果换成“很年轻”那可能代表着说话者是满意的,如果换成“太小了”则可能表示说话者不满意,可他偏偏说了“年纪不大”这种没有隐藏太多主观意见的话。

        李父一时间也摸不准李岑的态度,又道:“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生日吗?你的第一支画笔就是田艺那时候送你的。”田艺就是老田的女儿。

        “嗯。”李岑若有似无的回答到。

        “其实田艺也不小了,和葛余一般大。她也在a大上学,你有空了回母校,顺带去看看她,彼此多了解些也好。”

        这次李岑没有应声。李父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李岑的手上,干枯的手指微微用力,扣住了手掌与手指间分明的骨节,“李岑,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李岑没有犹豫,声音平淡而清晰,“并没有。”

        李父松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有也没什么,只是别标记,别让人知道就好。”大概这就是李父曾经使用过的手段,现在他想把这个方法传给李岑。

        医院的庭院不大,两人开始往回走了,躲在暗处的葛芸莉也就听到了这么多,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千百年来,每一位大家族的继任者为了巩固地位使用的手段也就那么几种,或暴力或温和,而李岑显然还没有到使用暴力的地步,李父也不会允许李岑走到那一步,而温和的手段,联姻几乎是绕不开的。

        葛芸莉甚至觉得早在李岑八岁时,那只画笔就已经埋下了伏笔,不过是李父的病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所以不管之后他们还会再说些什么,结果都会不改变。

        葛芸莉本不想这么残忍地打击葛余,但她必须要让她的儿子活得清醒,“葛余,你想想李岑为什么没有标记你?不要再做梦了!要不是我今天听到了这些,你还在犯傻呢!”

        葛余如梦初醒,呆愣着,眼神木讷,眼尾红红的,却没有掉下眼泪。

        葛芸莉继续道:“妈不是想打击你,只是怕你被人耍了还不自知。”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妈妈你主导的吗?葛余在心底这样说。葛余沉默了片刻,而后带着鼻音说道:“妈,你是不是只认为李期是你的儿子啊?我难道不是吗?”

        葛余的反问让葛芸莉瞬间僵住了,她的表情从愤懑到无奈再到伤心内疚,只用了短短十秒,最后泪水盈满眼眶,强势的她也低下了头,“妈对不起你……”她似乎也只能这么说了,多余的话都是狡辩。

        欲望是个漩涡,一旦掉进去就会越陷越深,葛余和葛芸莉都深陷在自己的欲望漩涡里,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誓不罢休。

        如果说从前是葛芸莉逼着葛余在演戏,那么现在则是葛余完全自愿的在表演。

        半个月后,李父在家人的陪同下出院了,葛余从医院的小房间里收拾出了一大包生活用品,不知不觉间竟有了这么多零零碎碎呢,李岑说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不用带回去,可葛余还是精挑细选了几个物件,藏进了包里带了回去。

        家里的厨娘特地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等待李父归来。待菜上齐了,厨娘围着围裙笑意盈盈地说道:“今儿的菜都是些碎的,软的,好消化的,先生您放心了吃!”

        “先生您不知道,昨个儿夫人横是嘱咐了我五六回,可搡心坏咯!”

        葛芸莉满意地笑了笑,又赶紧把厨娘打发了下去。

        从前李期吃饭都是坐在葛芸莉身边,今天他非要坐在李父身边,吃饭途中还不停地给李父夹菜,李父笑着说道:“小期现在知道心疼老爸了。”李期年纪小,李父也没想过要把公司的重担压在李期头上,所以在李期面前李父就是一位慈父。

        回家后的第一顿饭在欢喜的氛围中结束。

        因为李父后续还需要化疗,身体的具体恢复情况还不能盖棺定论,所以李岑在国外的学业只能中断,而且有很大可能都不会再继续。

        他在a大还有最后一学期的课业需要完成,而李父又想尽快让李岑接手公司,所以李岑现在是学校公司两头跑。

        如今的葛余时常去a大找李岑,有时候是在宿舍楼下等,有时候是在学校门口等,每次去他都会带点儿东西,也许是甜食,也许是电影票,又或是当下流行的小玩意儿,反正没有空手的时候。

        这天葛余带着两张电影票在李岑的宿舍楼下等待,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李岑从宿舍楼外慢慢走来。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卫衣,套着深灰色的暗纹棒球外套,手里夹着三本书,与许久不见的傅亦珏并肩走来。

        葛余主动跑了过去,刹那间傅亦珏还以为十二岁时一头热的葛余又回来了,“葛余?你怎么进来的?”

        没有大型活动的a大是不允许外人进出的。可葛余是个厚脸皮,他给保安说经济学的大才子李岑和自己认识,他俩是发小,后来保安询问了偶然路过的李岑,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葛余获得了特需。

        葛余拿出提前去电影院打印好的电影票,道:“岑哥,新上映的电影,我看网上评价挺高的,我给你也买了一张。”小小的电影票上写着14点06分《了不起的盖茨比》。

        傅亦珏笑道:“我这刚从国外回来,本来想和阿岑一起去吃个饭,居然被你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葛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傅亦珏又道:“阿岑你自己选,是和我去吃饭还是和葛余去看电影!”

        李岑转头看向葛余问道:“吃饭了没?”

        葛余摇摇头,他本来的打算是先和李岑去吃饭,然后一起去看电影。

        李岑看向傅亦珏,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多加一双碗筷吧。”

        葛余露出笑脸,傅亦珏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点头。

        三人一起走在a大的校园里,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快出校门时,李岑的电话响了,是李父打来的。李岑转身去了僻静处接听,五六分钟后,才走了回来。

        “父亲那边有点儿急事需要我去办。”

        傅亦珏是知道李父的身体情况的,自然也知道李父的事更重要。葛余皱着眉头道:“怎么了?需要我一起吗?”

        李岑道:“不用,是公司的事。”

        葛余点头应下。李岑走时还不忘嘱咐傅亦珏带着葛余一起去吃饭。

        葛余觉得和傅亦珏一起吃饭比和李父一起吃饭还要煎熬。傅亦珏倒不觉得不自在,他笑道:“别光吃饭,吃菜啊!”

        葛余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傅亦珏给他夹到碗里的菜。

        无声的煎熬快结束时,傅亦珏忽然道:“你有随身携带抑制贴吧?”

        葛余身子一僵,机械的点头。见他如此表情,傅亦珏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有些不合适,他轻咳了一声,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之前认识的一个omega,初次发情后没人告诉他这个问题,结果就在公共场合发情了,闹得很难堪,所以,我才想着提醒你一下。”

        葛余也不想让傅亦珏不好意思,所以扯出笑意,表示不介意。

        但其实傅亦珏并没有真的搞清楚葛余介意的原因,葛余不明白傅亦珏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初次发情的事,他还知道其他的事吗?又是谁告诉给他的呢?在那人的描述中,自己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战利品一样被高高挂起来炫耀?

        这些困扰一直持续到葛余独自走进电影院。他没有将那两张电影票退掉,一是因为已经过了退票的时间,二是因为这个电影他还挺感兴趣的。

        当影片里那标志性的绿光亮起时,葛余瞥见了两个人,他想他这辈子大概都到不了亮着绿光的彼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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