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刀食家（中）
“我吃不吃，不都坐在这了么？”梅拈霜不慌不忙，妖怪吃人这事世间不少，把这做成买卖的，多去几趟鬼市便也见到了；她也不怕对方狗急跳墙，但把袖中的一袋金银灵石往桌上一放：“买人嘛，计较是死是活？掌柜见得还少吗？”
掌柜一见，难得有出手如此大方且不谈条件的主，不妨捞她一把：“是也，是也！姑娘好大方，这么大的价，这一楼的肉……人！人！您尽可带走！后厨还有一些，咱还附赠二楼灵兽一半，带灵丹的那种喲！”
“灵兽的丹？嘻，人修的丹可有？”
“这……”
二掌柜再次看了看那和尚，看了看梅拈霜背后的伞，凑近低声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这位是您的保镖？还是同伴？哈哈！您也晓得，最近鬼画道来降妖除魔的修士太多了，我们难办得很哪！”
“是夫君啦！”
叁千竞顿时睁眼望向梅拈霜，见她反而得意地朝自己挤眉弄眼，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选择继续念经，当作不知。
二掌柜见如此反应，顿时喜上眉梢，谄媚道：“如此如此，真是男才女貌，若他日魔界有一席之地，姑娘要是能为小人引荐引荐就好喽！”原竟是把叁千竞看成了个妖僧！
“好说好说！那灵丹的事……”叁千竞抬眸观察，见梅拈霜熟络地讨价还价，恍若她便是生在这种地方，晓得其中门道，言语带着流里流气，由内而外地生出了妖媚，借着美□□骗掌柜让利，好像这般活计干了数十年一般。
掌柜放下戒备，松了口：“有虽然有，可人修的货难进的很，须得加价，且咱店里新鲜的货丹，也只有这个数……”尖利的爪子比了一个指头。
“钱不是问题，您尽管拿出来就是，小女子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是来进货的呀！”
店里的妖鬼哼哧哼哧地卸起货，大掌柜二掌柜乐不可支地忙进忙外，就连楼上雅座的客人都探头来看，却只见到两个人类坐在血池之上喝茶，啧啧称奇。
待掌事的人去忙，叁千竞主动开口：“梅少侠，怎么这么清楚鬼市的交易？”
“嗯？”她不是没尝过被人怀疑和质问，就是问的人太多了，就少了紧张感，反而有些小骄傲地凑近他，小声道：“佛子吓到了吧？”
以为会被撞上的叁千竞以掌心挡住，摇头。
“嘿嘿，佛子有所不知，鬼市里买人的修士不少呢，它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叁千竞不解：“怎么说？”
“鬼怪抓人吃人，总比不上直接吸收灵石和灵气修炼快，而人修到了鬼市大多不忍同类曝尸，更别说当成猪肉挂着卖；所以他们常常会拿财宝灵石买下人类的躯体，带离鬼市好好安葬。久而久之鬼市也就多了这种买卖。我？我买过三四次吧。”
“原来如此。”叁千竞在袖中摸出一串念珠，递给梅拈霜，尚未开口，便听梅拈霜欣然道：“好耶！佛子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会好好收藏的！晚上睡觉也戴着！谢谢佛子！佛子真好！”
本想给她增加买资的叁千竞哑口无言，生来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处理内心复杂的情绪。
他想，原来想打人是这种感受。
梅拈霜耍够宝，当真收起了念珠，代替它的支付出去的，是她腰间的一把镶嵌灵石的精致匕首；回到正事，她便收敛起来，装作喝茶，低声与叁千竞交流：“佛子方才可听到了，他有新鲜的‘丹’。”
“我方才以灵识探寻，并未有魔气与修士，但……”叁千竞抬眸看向楼上。
“但楼上设了多重结界，还遮了幕帘就不好说了。一般鬼市的这种雅座，都是熟客或是‘贵客’才能进的。”
“硬闯？”
“嚯！没想到佛子你是这种性情！”
叁千竞的石像之笑出现了一丝裂痕：“梅少侠——”
“好好好，我就是有点意外。”梅拈霜倒上一杯茶赔罪，“佛子压低灵力，不就是怕打草惊蛇吗？万一这里的并不是目标那就麻烦了。”
看她风轻云淡的样子全然如鱼得水，毫不担忧自己会成为此处的一具肉架子，又好像并不是多紧张他们此次要探救的失踪者——若她叩杯沿的指尖不要太频繁，眸光又不持续在四周流动者身上流转的话——叁千竞是会确信她是不在意的。
这两人之间实力之差是云泥之别，是以在以往的行事经历上也大相径庭，叁千竞是世人敬仰的佛门大能，邪魔恶鬼闻风丧胆，避之不及，便是有他动手的场合，也是大开大合，迅速碾压；他鲜少需要像这样费尽心思地去顺藤摸瓜，小心翼翼地伪装身份。
而此次目标不明，是拖延行动的最大原因。
鬼画道神秘诡谲，情报稀少，其间之主有无是谁都无从得知，失踪的修士和凡人在何处是谁也并非全部清楚掌握。
是以他们要么就是先找出散播出魔气让鬼画道变得“吃人害人”的肇事者，才能根治魔气；要么就是先找到失踪的人们，把他们救出来，再无差别地对鬼画道进行净化——基本等于毁灭鬼画道。
难就难在如今对两法都毫无头绪，魔气源头实在藏得太深，进了鬼境华城，也并未听游者或是店家提及鬼王所在。
因而只好先一边探寻，一边做力所能及之事。
梅拈霜勾勾手指，没能骗到叁千竞，便扫兴道：“以我之见，趁着他们忙活，佛子留到后头，再趁乱寻找缝隙，我在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
“好。”叁千竞说罢起身，叫负责盯着他们的小怪吓出个嗝来，上前慌张地招呼：“贵客要点菜吗？”
小怪只有人大腿高，叁千竞侧目，他笑时令人如沐春风，他此时不笑，竟将那橘皮的小怪看得浑身冒青汗：“贵、贵客？”
叁千竞肃然道：“我要上茅厕。”
梅拈霜抱着肚子无声地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上茅厕这事说出了慷慨激昂上战场的气势。
忍得腮帮子疼，抬头时审视的目光已经近乎无有。
果然，如她预料一般，两人齐坐，旁人很容易就察觉叁千竞的修为深不可测，即便他刻意压低了修为，但他在场，怕是叫小精小怪们绷紧了皮未有歇息。
但叁千竞一走，顿时听见谁人松了口气。
梅拈霜袖口划出一枚剪纸画，轻轻一搓，灵气隐隐约约地模糊了她的身形；几息之间，剪纸画小人便隐隐约约化成她的身形与她重合。
此时她只消屏息潜行，借着人影一下瞬移到了楼梯暗处，回头一看，纸人化的“梅拈霜”依旧捧着两颊在那对着佛子去的方向傻笑。
没时间得意，梅拈霜抬头往上，果真有几层结界，可天下间对她来说最无用的就是结界这种东西，她视若无误地快步上前，穿过结界之后，脸上已经挂着一张画皮，在座客人见是一只精怪小二，便没有理会。
然一踏入雅座，她便嗅到了修士和人类的气息——活人才会有的人类灵息。
一上来就撞到头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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