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 累得睡着
“那与从前的你无关，与现在的我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沈卿来终于给我一个答案，轻轻的一句话，但这样蛮横不讲理。他这句话，简单到一了百了，但细想之下包罗万象。我该如何解读？我要如何继续？
我一脸茫然相被沈卿来看进眼里，他波澜不惊地朝我伸出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没有触到我，却像射出一股无形的拉力将我紧紧地牵引住，“醉儿，等我好一点我们就回美国。”
“那里不是我的国家，怎么能用‘回’字？”
这句话实在是无力，但我眼下也只能借此而言它了溲。
沈卿来微怔后轻轻一笑，柔情万种：“那里是有我的地方呢，你也不要把那里当做家吗？晴儿告诉过我，我被刺伤昏迷的时候，你追着飞机跑，我以为，我要去哪里你都会跟我一起的……”
我确实对自己起过誓，只要他好起来，他去哪里我都和他一起，虽没有指天指地，但我也无法当那不存在。
我无言以对恧。
沈卿来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你别这么皱着一张小脸，我不是在逼你。只是醉儿……小风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陪着你、照顾你，如果换作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可是现在，我醒了，他也要有自己的家庭了……”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鲜有的，我对面前这个男人露出些不耐的情绪，“我和沈临风，你究竟知道多少？是他告诉你的吗？”
沈卿来轻轻一笑，包容无限，“我不是瞎子，也不傻，我只是失了忆。即便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也看得出一些东西。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我，我更离不开你。从我醒过来以后第一眼看到你、却还记不起你是谁时，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你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是么？你守了这么多年，不也是在守一个我吗？”
如果不再纠结于他“是”或“不是”，这男人的这通表白已经撼动了我，叫我千疮百孔的心越发觉得疲惫，恨不能就近依赖上他就好。
沈卿来循循善诱，“醉儿，我再三向你表白：即便我记不起从前的你，也不会影响现在的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生命经历了一次重生，很多东西都随着过去而覆灭了。而重生过后的这颗心脏，我已经打定主意把它交给你，如果你心里仍旧有我的位置，哪怕那位置已经小到只容得下方寸，我也不介意。只要够我这颗心脏停留就好，行不行？”
他如此推心置腹，我无法虚与委蛇。
短暂的犹豫过后，我那一锤定音的话脱口而出，“可是阿来……我觉得你并不是……”
“嘶，我的腿好疼……”
沈卿来轻声道，漂亮的眉毛纠结起来，我的话叫他打断了。
眼下我再多的情绪都不及这个为我几乎丢了命的男人的身体重要，他那句话顿时秒杀了我所有的思绪，我立刻弹过去掀开他的被子。
沈卿来低呼一声“哇噢”，不像是疼，倒有几分暧昧。
我这才看清楚，他原本的一条长裤给剪得只剩下三分裤的长短。大腿中段，白色的医用纱布紧紧密密地绕了一圈又一圈，被钢管划伤的伤口被掩护其下。
此前，我从没见过他的腿毛——即便是在美国的夏月，他也总是穿着精良的棉麻制长裤。那声暧昧的叫喊，九成是他为他性感的腿毛被我瞧见了而欢呼。
“啧……你好端端地去天台干什么？”我尽可能死着一张脸不让它泛红，若无其事地将被子轻轻扯了扯，掩盖沈卿来大半只大腿。
“你说呢？”他反问我，宠溺的眼神中带了些淡责。
那意味显然——我与沈临风的那番互动刺激到了他。只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也不知他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
面对他的淡责我无法反驳。他没有错，站在他的角度来说，我相当于“出轨”。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的腿不那么疼？帮你按摩不可行吧？我去叫医生给你打止痛针？”
他拉住我的手阻止意欲夺路的我，当机立断地借机撒娇，“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我脑袋里却“轰”地一下弹出沈临风的话——“好好待着，别的事不许做”。
此刻，这句话正与“你亲我一下”死死地抗衡起来。
“醉儿……”沈卿来叫我。
我蓦地抬头看去，那声色气味与五年前如出一辙。
他们可真像呵。
如果不是我心中已经认定的那个念头，他几可乱真。
我低下头，不让眼前的表相迷惑我的心。
“眼下我是真的没办法……”我轻声道，半真半假扯了个由头，“不瞒你说，顾书凝影响了我的情绪。不管她与你的过去和未来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她和你的故事——她就是已经影响了我的情绪。她与你们兄弟俩亲密地聊天；她自然而然地、三番两次地坐在你的床头；你和她所有的沟通都让我觉得话中有话……对不起阿来……我接受你说我小心眼。”
沈卿来默然良久，问我：“这是你的真心话？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似乎被他识穿了，我敷衍地挑挑唇角，“总归不是我虚构出来的事实与情绪。”
“书凝……从前曾经喜欢过我。”
我讶然地抬起头，对上沈卿来云淡风轻的脸，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就此坦白。
“接着说。”
机会稍纵既逝，我需趁热打铁。
“我说了你会跟我一起去美国吗？”
他狡猾地吊着我的胃口。
我半真半假地动了些怒气，“你看，你还说她与你我都无关？仅仅是有关她的事情就能让你这样威胁我。”
“呼……”沈卿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扯住我一只手，“我这个病人，被你治得死死的。怎么办？未来的日子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唬着脸，“不要转移话题或是企图甜言蜜语。说与不说在你，别胡乱给我安加罪名。”
沈卿来淡淡一笑，几分赏爱几分无奈。
“所有人都知道书凝是小风喜欢的人，大家也都认为他们是天生一对。可是在小风之前，书凝对我表白过。”
“你接受了？”
他顿了顿，淡笑一声，“没有。”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听出了一丝苦楚。
没容我多想，沈卿来继续道：“书凝虽然性子柔和，但骨子里心高气傲，有失颜面的事情，她受不了。那次告白，她一定鼓足了勇气，可是……呵，这是缘份吧。缘份让我和她无法走到一起。”
我插嘴，“恕我直言，我听出了些惋惜的味道。”
沈卿来蓦地挑眉，失笑道：“是么？那也是为书凝惋惜。我这么好，只是，并不喜欢她。所以我的好，注定要留给你。”
“啧，又来了。”我正色道。
沈卿来露出些孩子似的苦恼，“怎么办呢？动不动就想向你告白……如果真的有惋惜，估计也是留给我自己的——你竟然对我再三告白无动于衷。”
我嘬起嘴将额前的发吹了个朝天，垂下眼帘作意兴阑珊状，“我有点困了。”
沈卿来投了降，磨蹭我的手，“好了好了……你别这样。病人还不能跟你撒撒娇么？唔……”他思索了一会儿，回了正轨，“这件事，除了书凝和我，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次是我打断了他，“沈临风也不知道么？”
沈卿来一顿，摇摇头，“也许。后来书凝和小风在一起，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风，我就不知道了。”
我垂眼思考一会儿，开口道：“我听晴儿说过，一开始，书凝似乎并不喜欢沈临风，可是后来，他们感情似乎很好。”
沈卿来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漆黑的瞳仁轻轻一晃，笑道：“我印象里，小风一直很喜欢书凝的。他喜欢逗她，把她逗哭了再哄笑，乐此不疲。书凝的一切他都很喜欢，甚至，喜欢到盲目……呵，大概是书凝性子偏冷的缘故，大多数时候也是柔弱内向的，所以予旁人的感觉并不像小风爱她那么爱小风吧，可是如果不爱，书凝又怎么会答应嫁给小风呢？”
我的嘴角，还处于听他形容顾书凝“柔弱内向”而撇出去没收回的形态，看得沈卿来嘴角与眉毛一齐轻抽，“怎么了？”
“噢。”我轻咳两声摆正五官，“没什么，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唔。我的意思是，旁人看到的都只是表相，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自己的心。书凝和小风……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沈卿来说完这些，我并没有接口，而他似乎也不介意，垂了眉眼，貌似兀自陷入了若有所思的境地。
那不是我的错觉。
“你……”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触摸眼前这个男人轻微结起的眉心，“你其实也喜欢过书凝的，是不是？”
沈卿来微微一惊，眉在我指间松展，接着骤然拉下我的手含在掌中，“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喜欢的是谁，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
换我皱起眉，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而他却紧紧握着，并不允许。
“醉儿，非得我掏心给你看，你才肯认我么？”
他问得稀松自然，我却听出一语双关。
他让我认他——是让我认他的真心，还是让我将他认回从来的阿来？
我抿唇不言，但见他拉高我的手凑近他的唇，轻轻一吻落在我手背，“亲爱的，和我一起真心地祝福他们好吗？有些人和事纠缠得太久，反而会失去获得新生的机会，只有放开了才能迎来契机。你和我，最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是不是？我们一起去找我们曾经丢失的幸福，好不好？”
不问寓义，不究来由，单只这番话饱含的希望，又何尝不是我心心念念期待的？
沈卿来温柔地扬起唇角，“醉儿，我向你保证，有了我，你余下来的人生会更加精彩。我会让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我没有回酒店，沈卿来的点滴吊完，我伺候他睡下以后去了我在医院的休歇间。
我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手机拼好了，我开机，却怎么也没守到心里惦记着的那个电话。这不合理。
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可是我如果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大概会彻夜失眠。
那个号码我再也没有存进过我的手机，却终其一生也忘不掉了吧。
回铃响了三声，那端接起，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听得我心脏猛的一跳。
不是我的幻听，那呼吸声的主人的确是个女人。
“有什么事需要这个时候打电话找他吗？天亮了再说不可以？”顾书凝的声音毫不客气的冷淡，“风他已经睡着了。噢，或者我这么说你会更明白一些。他就睡在我的身边，是……累得睡着的。”
顾书凝在电话那端笑得媚而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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