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一场戏是试戏,试的是沈楚跟着应琛回家,正好撞上了给应琛母亲送药的明遇,从而得知应母重病、提出资助的这一场。

        这是一场重头戏,兼顾了这部电影里最重要的三个角色,能在最大程度上表现冲突。

        而所谓试戏,就是没有导演讲戏,全靠自己领悟,旨在考察演员个人对于剧本的参透程度和彼此之间的默契。

        王驹先是让祁司和温以辰换上了校服。

        祁司是全场妆造最少的一个人,并非是因为他是配角不受重视,而是因为他那张脸实在是和高中生没多大区别,明媚张扬得恰到好处。

        穿上校服更是没有丝毫违和感,像是下一秒就能融合进结伴放学回家的学生堆里。

        导演叫action之前,季佑廷突然拉着祁司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跟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威胁道:“你最好是给我好好演,别以为带资进组就可以得过且过,如果怕苦怕累,我劝你最好还是快点退组,我可不想成天看见有人被骂哭。”

        祁司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抽出自己的手腕。

        与此同时在心里冷笑一声。

        谁被骂哭还不一定呢。

        他今天就要叫季佑廷这自大狂尝尝被打脸的滋味。

        “action!”

        随着不远处导演的一声令下,这一场景的试戏拍摄正式开始。

        远景镜头的中央,应琛左手推着自行车,右肩挎着书包,正脚步匆匆地从巷子口往里走。

        “应琛!等等我!”被他甩在身后的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气喘吁吁地扯住应琛的衣袖,小脸上尽是骄横跋扈的不满之色,“你能不能慢些走!”

        应琛脚步一顿,眉心浅浅皱起,像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说了,不要再跟着我。”

        他抽回自己的衣袖,音色极冷淡,赶客的意思溢于言表。

        少年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唇,却也没执意纠缠,只仰着脸问他:“你看到今天早上放在你桌上的早餐了吗?”

        他的五官极其明艳,不可一世的张扬里隐约夹杂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应琛加快了脚步,看样子是急着想摆脱掉这个麻烦:“没有。”

        “怎么会没有?!”少年闻言急了,“我明明叫徐依然帮我放了!”

        “沈楚!”应琛的脚步蓦地停下来,他的呼吸声极沉,像是某种山雨欲来的前兆,“你是不是听不懂话?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被他吼得一愣,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显得那双狐狸似的圆眼愈发动人。

        他三两步上前拦在应琛面前,表情里有种势在必得的倨傲。

        “应琛,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你也是同性恋,对吧?”

        约莫是因为底气十足,他丝毫不觉得在那个年代向同性告白是一件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这并不代表应琛也这样想。

        应琛远没有他那样坦然。

        一无所有的他从始至终都将自己的性向视作一个错误,以至于他对明遇的喜欢永远都带着兄长般的克制。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应琛厌恶地皱起眉头,将自行车推到一边,如同应激的大猫,全身的肌肉都紧绷成僵硬的弧度。

        直到这时候,他才总算是用正眼看了一眼沈楚。

        “胡说八道吗?”沈楚歪着头,眯了眯眼睛,“你看明遇的眼神里明明有欲望……那个书呆子到底有什么好,虚伪又矫情,他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应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指着巷口的方向隐忍道:“不关你的事!滚!”

        沈楚撇了撇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背后的门传来“嘎吱”一声响。

        转过头,只见明遇手上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水,不知道已经将两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一股令人反胃的苦味极快地在空气里蔓延。

        沈楚往后退了两步,捏住鼻子,嫌恶道:“明遇,你在搞什么鬼?什么东西这么臭?”

        明遇敛着清秀的眉眼,张了张嘴,轻声解释:“是药。”

        “我来吧,小心别烫着了。”

        应琛锁好自行车,走过来从明遇手里接过瓷碗。

        他动作熟稔,语气温柔,仿佛几分钟前对沈楚冷言冷语的是另一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对面院子的应琛家走去,默契又亲密,仿佛根本不存在沈楚这号人。

        沈小少爷哪里被人像这般忽视过,一时间又气又恼,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门。

        应琛将汤碗端进里屋,沈楚站在屋外,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阿姨,该喝药了。”明遇有些吃力地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我不想喝……”女人的声音透着股无力的哀戚,“我晚上还要去车间值班。”

        “妈,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应琛拿起勺子准备给她喂药,“你这段时间好好养病就行。”

        “那怎么行!”

        伴随着女人尖锐嗓音的是突兀的瓷器碎裂声,汤碗被她用力地摔在地上,暗色的粘稠药汁泼了明遇一身,显得他狼狈至极。

        “妈,你干什么!”应琛将奋力挣扎想要起身的女人按回床上,语气无奈又焦心,“医生说了,你这只是肺癌初期,只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很快就能慢慢好起来的……”

        “吃药……”女人有些崩溃地捂住脸,发泄似的吼叫起来,“吃药不要钱吗?治疗不要钱吗?要真想将这病给治好,指不定还要花多少钱!还不如就拖一天算一天,至少、至少能供你上大学……”

        没等她将话说完,虚掩的门就从外面被推开。

        对话戛然而止。

        只见沈楚站在门口,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乖巧:“阿姨您好,我是应琛的朋友,我叫沈楚。”

        应琛似乎是没料到他还待在外面没走,眉头深深皱起,语气不悦:“你怎么进来了?”

        沈楚没应他的话,只是径直走到床前,握着应母的手柔声道:“阿姨,你别担心,我叔叔是医院的副院长,医院每年都有癌症患者资助名额,我去找他帮帮忙。”

        “真的?”应母闻言反握住沈楚的手,激动地一个劲儿道谢,“那、那就麻烦你了,小楚,应琛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么个朋友,真真是他的福气……”

        沈楚看着自己被死死抓住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不过很快被他忍耐下来。

        “没关系的阿姨,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说这话却并不看应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站在床边的应琛。

        应琛放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明遇突然站起身来,白色衬衫上一块深色的药渍格外突兀显眼。

        他有些踉跄地退了两步,慌里慌张地朝应母颔首告别:“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

        “卡!”

        场景外,导演高高地举起了场记板。

        场外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房间里前一秒还绷着的氛围霎时间烟消云散。

        很快就有助理拿着干净的t恤上前来,带着温以辰去更衣室换衣服。

        祁司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缓口气,就听见旁边的季佑廷似笑非笑道:“你这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祁司:?

        “做我的迷弟是不是感觉不错?”季佑廷眯了眯眼,微微俯下身,看进祁司的眼里,“你演得这么逼真,让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真的暗恋我?”

        啊哈?

        祁司觉得这人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他刚想反驳两句,就被王驹从后头热切地揽住了肩。

        这人笑眯眯的,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显然是对祁司的表现十分满意:“没想到啊,小司一个门外汉,演起戏来居然这么有表现力,咱剧组真是挖到了个宝啊。”

        “是自己花钱送上门来的宝。”季佑廷纠正他的措辞,语气里不无讽意。

        “总而言之,是个宝就对了嘛……”王驹捏捏祁司的肩膀,不吝夸奖,“这小子的微表情简直绝了,你说是不是,老季?”

        季佑廷仰头灌了口水,眼神淡淡地从祁司脸上划过,定格在他肩膀上那只不老实的手上。

        “你再动他几下,你的宝就要因为受不了你退组了。”

        季佑廷抓住王驹的手臂,将他从祁司身上掀开,嘲讽道:“你自己多少斤心里没点数吗?”

        王驹:“……”

        谁说只有女人变脸如翻书的?

        他看男人也一样。

        王驹忍不住揭他的短:“我明明记得你前段时间说如果祁司能还原出这个角色的十分之一,你就跪……唔唔!”

        “闭嘴!”季佑廷脸色一变,卡住他的脖子,一边往角落里疾走,一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威胁,“再敢多说一个字有你好看的!”

        祁司看着那两道逐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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