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山
霍维曾经说起过那山十分古怪。那些话惠舒和宣司都记得很清楚。
听他的描述，在几年以前，当地的土著兽人们忽然遭遇了接连的失踪事件，失踪的还多是孩子和女人。
兽人们敬畏神明鬼怪，即便出了这样悲惨的事，也不敢多做出什么抗争。只当失踪的兽人们是献给神明的祭品了。一个一个举家搬走，悄然离开这片土地，于是这附近才一天一天的荒芜起来。
鱼兽人是霍维的多年友人，惠舒看着老霍维哀痛的模样，心觉不忍，侧目和宣司交换了一个目光。
看来是不得不上山一趟了。
“我们明天上山去看看。”宣司说道。
霍维立刻双手合十，颤颤巍巍地说那他也一并去。却立即遭到二人拒绝。
“你去能做什么？”
“你一把岁数了走得还那么慢，就别跟着捣乱了。放心，如果能找到他，我们一定把他带回来。”惠舒也附和道。
霍维张了张口，没再说什么。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两人道：“那有劳你们了……如果能找到他的消息就太好了，我也再四处再找一找，说不定……他没有消失呢。”
话是这么说着，但他的眼神却很幽暗。
霍维身影佝偻地离开了山洞。
这样一来，碗里的饭也不香了。惠舒和宣司默默无言地把饭菜收拾起来。晚上上山危险，他们准备第二天清晨再出发。
惠舒和宣司以人形住在岩洞的时候，是以火堆作为分隔，分别躺在山洞的两端的。毕竟都是人身，总要保持一点距离的，所谓授受不亲嘛。
他们各自有一床用干草编成的被席，是惠舒做的。
惠舒当年在乡下时候跟着隔壁的老奶奶学过用小草藤树枝编各种各样的东西，手练得非常巧了。做一床草席当然也不再话下。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这种草席实际并不暖和。一来，无论编扎地多紧，一定程度上总会漏风。二来干草的质地本就轻薄，不够温暖。可也没办法——这地方并不种植棉花，也没有其他可以替代的植物。
在往日暖和的日子还算好，今天因为吓了大雨，外面寒风阵阵，冷得刺骨。熄掉火堆之后，这种寒意就显得十分切肤了。
惠舒在硬邦邦的岩石地上滚了几圈，把草席被子拉到眼睛，还是觉得冷得让他发抖。
他转过身想去瞧瞧宣司是不是也很冷，一转脸就见人家仰面躺在地上，面容十分宁静。
唉，狐狸的体质还是好。
他凝视着宣司的脸，不一会就走了神。
宣司的鼻骨可真高啊。
“想什么呢？”宣司没有睁眼，忽而问道。吓得惠舒差点一激灵变成小鸟。
“我……”他答，“在想明天的事。”
“上山？”
“嗯。”
宣司问：“怕吗？”
“不怕。”惠舒坦白地说。
其实一般来说，他胆子不算小。对于鬼怪那些完全不害怕，对于一般的威胁呀恐怖的事情呀也都还好。之前在学校遇到打劫的混混，他还挺身而出救了个陌生学弟呢。
他可能只是对蛇过敏。
“但是这事情很奇怪。那里掉了一个渔网是吧，那种东西只有兽人能做出来。”
“是很奇怪。”宣司认同，“但是我们没有在附近见过其他兽人。”
“不过用渔网网兽人………兽人可以变成人形，怎么被草藤网住？”惠舒陷入沉思。
问了这句话之后，他和宣司沉默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想到想到了一样东西。
“安眠药？”
“石菖蒲？”
宣司侧过脸：“什么是安眠药。”
惠舒支支吾吾：“就和你说的东西差不多。”
石菖蒲是一种可以令人昏睡的草药。惠舒小时候在妈妈的笔记本里读到过。
他记性很好，看到这些东西几乎可以过目不忘。
宣司眼里微微闪过一点怀疑，不过很快又不见了。
“不知道是谁在做这种事。”
“嗯。”
“明天我们去看看。”
空气恢复了沉静，惠舒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索性把草席被再往上拉了拉，整个蒙住了头，准备睡觉。
好冷啊。他缩了缩。
旁边轻轻响起了哗一声。
“你冷么？”宣司问。
“不……不冷啊。一点不冷。”惠舒强行回答。该死的薄脸皮让他舍弃温暖，选择显示出自己强壮的一面。
我是一直强壮的不怕冷的小鸟，嗯！
几秒后，他听到旁边人站起来了。
然后他忽然觉得身上稍稍重了一点，宣司的草席被他丢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两层被子一盖，瞬间暖了许多。还余有宣司的体温。
糟糕，好像被看穿了。
惠舒脸红了一下，幸好山洞够黑，无人发现。
他一下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急急忙忙说：“今天下这么大雨，要不然生着火睡吧？那样会暖和很多的。”
“然后一觉醒来被烧焦了？”宣司拒绝，坐到了岩壁边上。
他一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就像当时不让惠舒去采果子的一样，危险的事情绝对不行。
“……”惠舒想了想，有点为难。
“那你也不能把这个给我，你自己怎么办，太冷会感冒的。”
“没事。”
惠舒举着被子，要还给宣司：“不行，你还是拿回去，我有羽毛，没那么冷的。”
宣司抬眼盯着他，严肃地说：“放下。”
惠舒的手一抖，真的放下了。
宣司待他不会板着脸。但实际上作为一只孤冷的白狐，他严肃起来的模样威慑力还是有点大的。吓得惠舒脸上打出qaq。
宣司扫了眼那张有点提心吊胆的小脸，语气瞬间温和很多：“之前部落遭遇过百年不遇的霜冻，你不记得？那时候比现在冷多了。我没关系，你睡吧。”
霜冻在书里也提起过。据说当时宣司为了守护部落，一个在天寒地冻地雪地里守岗，以防止其他族类的侵袭。
听他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于是惠舒不再推辞，攥紧了两床被子，点了点头后就缩起脑袋，只留下一对黑漆漆的眼睛。
“那你要是冷就叫醒我……或者其实……你过来也行。”
他说完，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不见了。
————好温暖！
宣司看着惠舒最后躲起来的模样，那张冰块脸又板不住了。白色的耳朵不动声色地颤了下，弯起眼睛。
谢天谢地，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
他们大约五点就醒了。毕竟有要事在身，每天都睡懒觉的惠舒也难得早早起来。
惠舒看来睡的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宣司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特点，那就是惠舒每次睡的很饱，拖拖拉拉从被子里爬出来时候，那张消瘦的小脸总会比平时稍稍圆一点。
坦白来说，有点可爱。
今天早上，惠舒也是顶着那一张睡的一看就很香的小圆脸，有点紧张地看着宣司。
“怎么？”
“在想你有没有着凉。”
“没有。”
“真的？”
“嗯。”
“太好了。”惠舒一下就安心了许多，有精神地收拾东西去了。
上山也无需准备什么东西。这片大陆本就全是丛林。果树蘑菇之类的很多，食物不必要带。而武器之类的又过于沉重，况且宣司的伤已然养好，他的兽态十分强大，在野外几乎无人能伤害到他。
到了之后，他们就是一身轻地化作兽形，朝着山的方向出发了。
这座黑漆漆的山据说叫做瓜布山。
植被比起周围的地区都要少许多，土地贫瘠，净是沙土，显得有些光秃秃的。
山顶高的地方似乎总有黑雾环绕，也不知是什么现象。
就霍维说，来到这里的兽人们曾经见过鬼火，也听见过悲鸣。
本来在山洞里的时候惠舒对此不为所动，然而真的走到山脚下，却也不得不被山里那种幽幽的气氛所感染。是挺吓人的。好像恐怖片一样。
他悄悄宣司飞得近了一点。
宣司似乎并不排斥。
“霍维是说我们要翻过这座山吧？”
“对。”
“这个高度，大概需要走上半天？”惠舒盘算了一下。
“会累吗？”宣司问。
“不会不会。”小蜂鸟虽然小，飞得很快，体力也很好。决计不会拖宣司的后腿。
进了山中，连声音都觉得了空灵了许多。
他们一开始走的十分谨慎，每每到一条岔路，都要远近观察确认无危险之后才走上去。
不过大约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并没在这山里见到什么特别的。好像只是幽暗、宁静一些而已。
于是两个机警的动物中，有一个立刻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警惕心。
惠舒飞得高高低低，见到树巅有香香的花，他还凑上去闻一下。
只有宣司还一贯的谨慎。不过他这些谨慎后来都用在了小蜂鸟身上。一对眼目紧紧追着惠舒的飞行轨迹，一刻也不敢离。
然而到了山腰地方，他们遇到一条小溪。
在小溪的对面，有一团不自然的东西……
三个光点闪烁着出现在浓林之中，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是鬼火？！
惠舒羽毛僵直起来。
宣司立刻向前进了一步，白色身躯横在他的前面。
“危险，别动。”他说。
他已经严严实实地把惠舒挡好了。
这就是……霍维说的鬼火吗？原来是真的存在吗？
惠舒扒开宣司的白色毛，在他身侧探个头。
“不对！”他看了一会，忽然确信地说道，“那不是鬼火！”
不等宣司阻止，他快速地飞冲了上去，越了小溪，到了溪水另一边。
“你等等！”宣司急道，也跟着要跨过溪水——实际上很难，河谷过于宽了。
他准备淌水了。
却被惠舒的声音及时制止。
宣司抬起头时候，发现惠舒正绕着圈圈，在那几团“鬼火”中飞。
“这根本不是鬼火——”他声音带着笑：“这是萤火虫。”
“萤火虫？”宣司顿住动作，抬起眼眸。
这样一看，果然不是什么鬼火，似乎还真是个发光的虫子。
兽世的植被收到日耀辐射影响，比较特殊，萤火虫这种东西是很少见的。它们似乎也是从远方迁徙而来，总之宣司没有见过。霍维也没有见过。
惠舒绕着萤火虫飞了几圈，那些幽幽的光点照在他的绿色羽毛上，反射出很美的光泽。他似乎和那群萤火虫相处的不错。
宣司看他们玩到一起的模样，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刚刚惠舒飞出去时候，把他吓坏了。
不过，他过去有为什么感到过害怕吗？
他微微蹙起眉，回想了一下。好像就是当初单枪匹马地与几个狮子兽人搏斗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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