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如刀绞。她将死。
“许乘风！选美竹！快选美竹——”
温玥悬在绳子下，因为迫切，不断地扭动身体。手腕摩擦着铁索，原本那道被割断静脉的手腕慢慢开始渗出鲜血，血液一汩一汩流出来，渐渐濡湿了温玥的头发，更在血滴砸在了温玥的脸上。
许乘风远远凝望着温玥，心如刀绞。
他做不来这个决定。
无论选哪一个，他这辈子都会后悔，都会过不好整个的余生。
许乘风感觉眼眶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来，和浇淋在他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温玥急了，她撕心裂肺地大吼，“许乘风，你不是要我原谅你吗？你现在马上选美竹，我就马上原谅你！许乘风！美竹年纪还小，你忍心她被泡到海里去吗？许乘风，你快说啊，快喊美竹的名字！”
许乘风不忍心看见温玥那种视死如归的样子。
他回过身，身子一颓，噗通一声——
双膝猛地跪倒在了沙滩上。
雨水漫过他的大腿根，他轻声道，“我请你，你放了他们，换我一个人下去吧。”
苏恬恬先是一怔。
后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都笑出了眼泪。
她整张脸都湿漉漉地被浸泡在大雨里，上前一把抓住许乘风的领口，讲他从水里拎起来，用力晃着他的人，又是哭又是笑，“许乘风，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为什么要替那种女人去死！你忘了吗？是她拆散我们啊！是她的父亲用手术费威胁你，你才会娶了她，是她给你下了药，你才会有了一个病秧子女儿！许乘风，你不爱她的！你不爱她啊！”
许乘风肩膀塌着。
他目光一侧，隔着重重雨幕，轻轻看向船上吊着的母女。温玥还在撕心裂肺地骂他念他要他快点选美竹；而美竹还没有清醒过来。
他看着她，目光慢慢升温，低低地，轻笑着，颓然地承认了——
“我爱她。”
“我很爱她。”
他爱她。也许很久之前就爱了。
只是他意识到的时候太迟了，而已。
声音太轻，稀释在大雨里，无人能听清。只有苏恬恬隐隐约约听清了他在说爱这个字眼。
苏恬恬愤恨至极，抓着许乘风地领口，用力一推，把许乘风推翻在地。她仰天哈哈大笑，“好好，真是感人肺腑！真是感人肺腑啊许乘风！那我告诉你，你休想，你休想！今天要么她们母女两个一起死，要么你选一个救下来！没有第三种可能——”
“许乘风，你还剩一分钟。在不做出决定，你就看着你老婆跟女儿都沉海去死吧！”
……
温玥急的快哭了。她口不择言地骂许乘风：“许乘风，你这个混账！你都还没好好照顾过美竹，你怎么舍得美竹就这么离开我们？你从来没有给美竹过过生日，没有给她唱过生日歌，没有陪她一起挑选过芭比娃娃，你算什么狗屁父亲！许乘风！你快点选美竹啊！快点啊！”
四个人都明白。
温玥此时此刻这样骂许乘风，无非就是想让许乘风选择救美竹。
温玥看着甲板上的计时器，心里的忐忑越来越激烈。她哭着朝许乘风大喊：“只有一分钟了！许乘风，你快说话啊！你说美竹好不好！算我求你！我跟了你五年，从没有求过你什么！你这回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你选美竹啊。”
许乘风用手掩住面庞。
“救美竹。”
“你们救美竹吧。”
四个人之中，只有温玥一人松了口气。她终于欣慰地笑了笑，侧过脸看着自己还陷入昏迷的宝贝女儿，用一种慈母般温柔缱绻的声音，轻轻对美竹说：“宝贝。以后妈妈不在你身边，爸爸会照顾你。爸爸会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会给你讲灰姑娘，还会给你买很多芭比娃娃，带你去迪士尼乐园玩，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的公主裙。宝贝，你一定要活的开心。只要你快乐，妈妈做什么都会觉得值得。”
苏恬恬看着这样一个结局，明明现在许乘风那么痛苦，她该高兴的，可她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船上的绳子开始慢慢松动。
温玥的绳子另一端绑着一块大石头，周北把石头放入水中，几乎是很快地，温玥就被那块大石头拽着往海面以下沉了下去。
尚未昏迷之前，温玥似乎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凄厉绝望的呼唤声——
好像是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温玥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
那个人伤她至深。
可临死关头，她还是，可耻地想起了他。
……
许乘风想去救温玥，然而苏恬恬却拽住了他，威胁道：“不许去。许乘风，你难道想你女儿也一起被扔进海里吗？”
许乘风的脚步就停滞了。
美竹。
美竹是温玥换来的。他不能让她出事。
周北抱着美竹，把船开近，苏恬恬连忙上船。
周北刚把美竹扔下船，正要和苏恬恬开船离开的瞬间，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由远及近，刺耳的很。
苏恬恬和周北落荒而逃。
许乘风连忙接住了小小的一只美竹。
……
“先生——”
阿南带着警察赶了过来。
许乘风把美竹递给阿南，道，“快送小小姐去医院！她昏迷了好长时间了，而且淋了这么久的雨，很可能感冒！快去！”
声音刚落，他就冲去海边，猛地扎下身，投入了汪洋的大海中。
人影不再见。
……
温玥会游泳，但她只会一点皮毛。
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块巨石，那石头早已经飞速地沉了下去，温玥被它拽下了好两米。
她被灌入了满口腔的咸湿冰冷的海水，她克制自己保持冷静，抓住了绑在自己手腕这一头的绳子。石头很大，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让石头再把她往下拽。
温玥本来想往上游上前喘口气，但石头太沉，她根本拽不动。而且她手腕被束缚着，根本无法大幅度摆动来游泳。
温玥吃力地试图放出一只手，想解开绑在自己手腕的绳子，可刚松手的瞬间，石头就飞快地带着她往下掉。
温玥急的有些要哭了。
她……
她其实不想死啊。
就在这会儿。
浅海处慢慢游过来一个人影。
温玥想睁眼去看清到底是谁，可眼睛已经无法睁开。
就在她撑不住了，想随着石头一块沉下去的时候，那人影来到她身边，飞快地拽住了她的绳子。
石头不再继续往下沉了。
许乘风一手抓着绳子，不让石头往下拽，另一手艰难地给温玥解开绑在她手腕的铁索。
铁索解起来很费劲，许乘风花了巨大的力气去解，就在温玥快要昏迷的瞬间，他才解开了绳索。
石头快速下沉，很快不见。
许乘风抱着温玥，用仅存的一点力气，飞快地往回游去。
……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庆幸过。
庆幸他是自小家境贫寒，所以小时候没有大游泳池游泳，一开始学游泳就是在他所生活的那个靠海的镇上的海里学的。
他无与伦比地熟悉海。
……
许乘风终于带着温玥浮出了海面。
这会儿雨势更大了，款风呼啸，四周的树木全部都唱着乌拉拉的阴沉的歌谣，让人心里恍惚不定。
岸上也早就被洪水淹没，已经看不出哪儿是哪儿。
消防队员为防止两人被洪水冲走，甩了一根绳子过来，要他们抓住。
许乘风先把绳子系在了此刻精疲力竭的温玥的腰上，“别怕，温玥，我们都要活下去。没事的，消防员会拉你上去的。”
温玥咬着嘴唇，用力点点头，“谢谢你乘风。谢谢你。”
许乘风神色微凝，须臾，他抬头，猝不及防嘴唇碰了碰她的，说：“我应该做的。”
正当消防员甩了第二根绳子过来的时候，一阵海浪猛地涌了过来。
许乘风体力不支，浪涛一卷，他整个人就被再次卷进了大海里，再也不见了。
温玥整个人突然僵硬，朝着无情的浪高，大声呼喊：“乘风——”
回答她的只有更汹涌的水浪声。
……
温玥再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
几乎长达一周的洪水暴雨，终于停了。
外面朝阳初升，光芒璀璨，天气晴好。
她揉了揉眼睛，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地回笼。她想起了苏恬恬要许乘风选择救自己还是救美竹，许乘风最后选择救了美竹，但她被沉入海之后，许乘风还是不顾一切来救了她。
后来——
后来洪水太大了，她得救了，可许乘风……
许乘风却被大浪冲走了。
“妈妈，你终于醒了！”美竹娇俏的声音响起在耳侧。
温玥这时候也管不得自己和许乘风那些恩恩怨怨，直接问美竹，“美竹，你有没有看见爸爸去哪儿了啊？嗯？”
美竹微微一怔。
美竹因为昏迷，完全不知道昨天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妈妈在家里哄睡着的。今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医院里，还是一位叫阿南的叔叔照看她的。她当时很害怕，哭着吵着要找妈妈，但她压根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啊。
而且妈妈是怎么了？
妈妈以前不是从来不主动提起爸爸的吗？
美竹纠结了一会，才摇摇头，说：“我没有见过爸爸呀。”顿了顿，小姑娘眨巴眨巴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温玥，问道：“妈妈，你不是说爸爸以后和我们没关系了吗？怎么忽然妈妈又问起爸爸了？”
就在这会儿，一位护士拿着两盒药敲门进来了。
“您好，请问是温玥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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